睚眦一目三行看完报道，心中不由的有些犹疑。

死的人为什么只有贺之章夫妻俩和他的母亲，贺之章的儿子呢？

突地，睚眦脑海中闪过视频里背着蓝色凯蒂猫书包的小男孩，愣怔着看向丫丫。

丫丫下巴搁在膝头，眼睛红红的盯着报纸，撇着嘴狠狠地说道：“他们胡说八道，姑姑才不会杀人，姑姑才不会杀人！”

丫丫嘟囔着，嗓子里含混着染上层泣音。

“他们都是坏人。姑姑明明是那么好、那么好的一个人，她会给丫丫买糖，买蛋糕，买新衣服，买玩具，还会带丫丫去游乐场玩。可是这么好的姑姑，那个男人为什么还要打姑姑。”

睚眦心中一沉，竟莫名地生出一种无措感，脑中突地闪过第一次见到丫丫的情景，呼吸突地变得艰难，手无意识捏着报纸“沙沙”作响，眼睫忽闪着，他的脸最终扭到一旁，陡然不敢再面对丫丫。

丫丫含着泪的眼睛蓦然落在睚眦耳廓结疤的伤口上，“阿牙哥哥你受伤了，疼不疼？”

睚眦心一颤，喉结滚动，哑着声音挤出两个字来，“不疼。”

“怎么能不疼呢？”丫丫吸了吸鼻子，从口袋里摩挲出个粉色凯蒂猫创可贴，凑上前，小心地贴在睚眦伤口上。

温热触感一触即离，睚眦却觉得哪里烫得惊人，而他的心却像是被塞进了冰窖里，眼皮半耷拉下去，他沉默地听着丫丫呼着气，呢喃着说道：

“姑姑也是总受伤，所以丫丫备了好多创可贴。”

丫丫说着说着泣音越来越重，“可是姑姑以后再也用不到了。”

“丫丫希望姑姑能用到，又希望姑姑用不到，”丫丫说话有些语无伦次，低声呢喃着，“姑姑不开心，姑姑在他们家一点儿都不开心。可是姑姑不让我跟妈妈说，好几次我看到姑姑躲在卫生间里哭。我好难过啊，阿牙哥哥！为什么他要打那么好的姑姑，姑姑胳膊都紫了。丫丫很害怕，姑姑那么疼，却还哄丫丫，让丫丫不要难过，不要哭。为什么呀？阿牙哥哥，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姑姑啊！”

丫丫每问一句，睚眦心便沉一分，喉结滚动几分，睚眦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。

丫丫仿佛也不需要回答，只是一味地发泄着心中的难过。

“好几次了，丫丫看到那个男人手掌包着毛巾，拼命地砸姑姑，而那个坏婆婆站在一旁拍手叫好。丫丫害怕，丫丫不敢进去，是不是丫丫进去了，姑姑就不会死了。都是丫丫不好，是丫丫害了姑姑，是丫丫害了哥哥没有妈妈，都是丫丫的错，都是丫丫的错！”

丫丫呢喃的话语，突地变成悲天恸地的哭声。

睚眦慌乱地扭回头，手虚落在半空，一时不知该揉丫丫脑袋，还是她的后背，干巴巴挤出两个字“别哭”。

话音刚落，丫丫哭得越发伤心了。

睚眦抿着唇，眼神有些飘忽，手指扣着报纸，僵直着身体，无措地蹲在地上。

这时，巷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。

睚眦循声望去，丫丫的妈妈娄静穿着身简约衬衣搭着浅色牛仔裤，踩着帆布鞋，小跑着来到近前。

睚眦站起身，让开位置，瞧着娄静对他颔首打了声招呼，便蹲下身子，环抱住丫丫，低声安抚着。

睚眦笔直站着，目光落在娄静有些凌乱的盘发上，鼻翼翕动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传了过来。

心莫名地安了一寸，睚眦垂眸深深望了一眼搂抱在一起的母女俩，沉默地转身，沿着原路，返回了家里。

睚眦随意坐在地上，后背靠着沙发，捞起笔记本电脑搭在腿上。开机后，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下一串代码。

黑色屏幕上，绿色字体代码快速翻滚而过。

几秒钟后，页面卡顿一下，一张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跳了出来。

这是份关于贺之章一家的警情通报。

睚眦目光径直落在死亡时间上——6月15日5时许。

胸口一滞，睚眦清除掉浏览痕迹，快速进入暗网，点开巴掌大“睚眦”图像，进入他特有的任务页面。

暗灰色已完成任务项——左图片右文字，时间是由近及远的自上而下排列成长长一条，直至尽头隔着一指宽空白后，是1至10的页码数。

睚眦视线落在第二条上，划过嘴角噙着温婉笑意女人一寸照片，落在一旁文字上。

江格格，女，36岁，于6月14日20点虐杀丈夫贺之章、婆婆荀慧艳、儿子贺子安。紧急派发任务，需在6月15日6时击毙。

发布任务者是一个黑色头像，名字是重影金色S——这个账号持有人是黑寡妇。

一般是暗网重量级客户直接联系黑寡妇达成交易后，由黑寡妇指定杀手去完成。

睚眦右手食指在茶几上无意识地点着，脑中疯狂思索着。

暗网上的任务目标信息都是经过严格筛查后，方才能上传录入，这还是睚眦第一次发现与实情严重不符的情况出现。

真的是第一次吗？

睚眦思维一顿，目光变得晦涩难辨，他微眯着眼落在江格格温婉的脸上。

睚眦很难将这张脸与昨日凌晨失魂落魄、沾满血迹的脸匹配上。

睚眦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底升腾而起的烦躁，吐掉口里没味道的口香糖，重新摸出一根，拆开包装塞进嘴里。

甜腻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，极大安抚了睚眦郁结的情绪。

以前的要不要查一查，他账号里的信息或许存在虚假，但黑寡妇账号里的信息无疑是真实的。

睚眦目光死死盯着重影金色S，右手食指一下下扣着茶几边缘，心脏剧烈跳动着，连呼吸都变得粗重。

他可以的，他能做到在不被黑寡妇发现黑进重影金色S。

真相知晓又如何？

这个念头像一盆夹着冰的凉水，兜头浇下。

睚眦呼吸一滞，厌恶地半阖下双眼，抬手落在脸颊右侧太阳穴上方，食指指甲抵着那块凸起，指尖颤抖着，一个邪恶的念头在脑海里不断放大。

扣吧，扣下去，是死是活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你自由了！

这一刻，窗外的鸟鸣声，风吹树叶簌簌声，笔记本电脑的嗡嗡声，都从睚眦听觉世界里远去，独留下他越发粗重的呼吸声，以及如狂风骤雨鼓点般的心跳声。